第222章 过去的信件_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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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过去的信件

  夏先生——就暂且将其称之为夏先生吧——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坐到了自己这闲置已久的办公桌的后面。

  当他落座,他才突然发现这个房间相当独特的地理位置。

  从窗户望出去,他可以巧妙地看见阿瑟顿广场——这个国家的中心位置的全貌。他可以瞧见往日教会中央大教堂的尖顶,以及康斯特公国皇宫的漂亮花窗。

  这是一个相当奇特的位置,就好像围绕着阿瑟顿广场,历史学会、往日教会、公国皇宫有一种三足鼎立的姿态。

  他想见在过去这么多年里,当安缇纳姆使用着夏先生的身份的时候,池望见这一幕,望见袍庇佑的国度与信徒,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尽管,那的确已经是相当相当遥远的过去了。

  隔了片刻,夏先生收回了自己的种种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目前他需要做的事情上。

  他需要了解自己过去都做了些什么。

  从旁人的种种描述中,黎明启示会实际上是一个对抗旧神追随者的组织。

  在一开始,黎明启示会成立于康斯特公国早期的那场战争期间,是为了对抗迷雾消散之后出现的种种危险;但随着时间的演变,黎明启示会将重心转移到了旧神追随者这一种特定的危险之中。

  黎明启示会的建立是为了等待黎明的启示,换言之,他们希望在迷雾与黑暗过后,迎来这世界的黎明。

  不过在黎明之前,当然了,会有最后的、最浓重的黑暗。

  所以,黎明启示会似乎也倒在了这个时刻。

  随着人类对于启示者力量的熟悉,许多人对于力量这个概念产生了一种含糊不清的情绪。-个很明显的问题就是,旧神追随者……他们不也掌握着启示者的力量吗?

  安缇纳姆在给予启示者们力量的时候,似乎相当一视同仁;即便这位启示者并不信仰袍、甚至站在袖的对立面,他也仍旧可以使用这份启示者的力量。

  ……这种情况或许也是许多人怀疑安缇纳姆并非神明的原因,仿佛安缇纳姆无法彻底掌控这份历史的力量一样。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有许多人产生了更为贪婪的念头∶既然如此,那么启示者力量,叠加上庇佑者的力量,不是一直更好的选择吗?

  为什么不成为旧神追随者呢?可以不信仰那些陨落的旧神,但他们仍旧可以借用这群旧神的力量。这就是许多人的想法。

  ……很难说,黎明启示会的人们是否会产生这种念头。毕竟他们曾经距离旧神追随者十分近。

  而某种程度上,他们当然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们曾经追随的、敬仰的夏先生,就是安缇纳姆的化身之一。他们几乎是安缇纳姆一手培养的,可情况仍旧不那么尽如人意——尽如神意。

  在如今他已经知晓全部真相的时刻,再来回顾、整理黎明启示会与历史学会相关的一些事情的时候,他不禁感到一丝深刻的叹息。

  他开始翻阅存在于这个办公室的许许多多的文件。

  最早的,来自四百年前,雾中纪早期康斯特公国的那场战争。他看到了一些字迹模糊的记录,许许多多伤亡报告、案情整理,还有一些言辞激烈的通信。

  这当然是来自过往时光的痕迹,而如今他置身于历史长河,望见这些事情。

  他曾经无数次惊叹于费希尔世界的历史。当他还在地球的时候,他当然也惊叹于自己故乡的历史。但这种感觉与如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他之于费希尔世界,始终可以保持一个较为客观的立场。

  因此,在面对费希尔世界的灾难、迷雾、挣扎、存亡的时候,他也能以一种旅者的身份,惊讶于这个世界的顽强和复杂。

  他望见这些陈旧的纸张、望见这些斑驳的墨迹、望见无数人在过往时光里的万般面容。

  他额外注意到一封信,那似乎来自于彼时的康斯特大公。这封信被随手放置在一场战斗之后的伤亡报告里,甚至还带着不知名的血迹。

  在信中,这位康斯特大公表达了自己对于夏先生的谢意,同时也为难地、隐晦地提及了夏先生使用的那种奇怪的力量。

  那种力量似乎将不少人都吓坏了,因此这位大公忙不迭给夏先生写信。

  他最为对这封信中的一句话留有深刻印象。这位大公说∶人们都说,旧神已经陨落了,而您如今却展现出了神明一般的力量。

  在信中,只有这句话的分量最重;其他时候,这位大公甚至没有直接提及夏先生的这种力量。

  但是在四百年之后,当他翻阅这封信件的时候,他却能体会到这句话没说出口的那种未尽之意您觉得,他们是会信仰您、尊敬您,还是,畏惧您、憎恨您?

  在四百年前,在沉默纪与雾中纪之交,人们无暇顾虑那么多。这种种复杂的、难以辨认的情绪,被一股脑扔进了大脑的最深处,与那些迷雾一同氤氲着、沉默着。

  可并不是不存在。而彼时的夏先生——安缇纳姆,当袍使用着这份力量的时候,袍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

  这世界不再需要神明了。

  既然旧神都已经陨落,人们都已经逐渐意识到这一点,那么情况就是如此,盖棺定论了。是安缇纳姆的出现,反而又将旧神们的棺材板撬开了一点点。

  可袍又不得不这么做。这笼罩世界的迷雾与阴影,都需要袖这么做。

  ……于是袖一视同仁。不管对于任何人,不管是旧神追随者还是神的反对者,袖公平地、沉默地,给予自己的力量。这世界需要这份力量。

  只不过,因为旧神追随者造成了太多的伤害,所以袖又不得不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带领黎明启示会、往日教会,对抗着这群人。

  那是整整四百年,从往日教会尚未成立到如今的如日中天、从黎明启示会与历史学会的草创到如今的一没落一辉煌、从康斯特公国还在他国的围攻下风雨飘摇到如今领头牵动枯萎荒原开发计划……

  那是漫长漫长的时光。那是漫长漫长时光里,积压在厚重文件和复杂记录之中的,旧日的阴谋与尘封的血腥味。

  …天亮了。球球轻声提醒他。

  他这才恍然抬起头。

  10月20日。神诞日到了。

  夏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一晚上的时间,他差不多将这间办公室里的文档看了大半,也已经完全了解夏先生——也就是自己如今使用的这个身份,过去做过的事情。

  整体来说,那其实和他做过的事情差不多∶调查事件、解决事件。

  只不过,当时是安缇纳姆在使用这个身份,所以彼时夏先生的行动自然要大胆、迅速得多。安缇纳姆可以从各种角度来了解那些旧神追随者的打算。

  比如,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是,在时光长河中寻找这群人的蛛丝马迹。

  ……事实上,这一点也给了如今的他一些启发。他意识到自己还太小瞧时光的力量了。那是对于万事万物的记录,就像是一沓厚厚的调查报告。

  因此,当时的黎明启示会以超高的效率,解决了许许多多的旧日神追随者。

  但是这也就带来了一个较为古怪的问题∶人们相当畏惧夏先生。

  在来自一百年前的那堆资料中,当时夏先生的下属鼓起勇气给夏先生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及,夏先生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能力,以及漫长的生命和神出鬼没的作风,让许多人感到了恐惧。

  在这种情况下,黎明启示会的调查变得有些……困难,因为很多人们,尤其是当时历史学会内部的启示者,对于黎明启示会都感到了不安和抗拒。

  那些启示者觉得这是一群神经兮兮的怪人,整天做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恐惧是会蔓延的。

  当然,夏先生和黎明启示会是在做着好事,他们在对抗那些邪恶的旧神追随者;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他们能散此轻易地对抗旧神追随者,那么其他的启示者不也一样?

  而当时黎明启示会又一直是位于历史学会的沙龙之中。这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组织中的组织,并且还有着相当可怕的威势。

  在历史学会也日渐兴盛的时代,黎明启示会的地位逐渐变得尴尬起来;在历史学会成立了第二走廊之后,这种尴尬的局面变得越发常见。

  黎明启示会的成员们常常遇到的一件事情是,他们会调查着调查着,然后碰上历史学会第二走廊的启示者;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怎么办呢?

  -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在一开始,第二走廊其实并不是为了针对旧神追随者而成立的,毕竟历史学会的高层也知晓黎明启示会的存在,他们乐于将这些麻烦丢给黎明启示会和夏先生。

  因此,第二走廊最开始的存在目的,是为了启示者内部的一些争端和负面影响,就比如说,精神污染而导致的一些案件。

  但是,既然第二走廊已经成立了,那么当时第二走廊的成员就想做出一番功绩来。而如果只是局限在启示者内部那些常见的、琐碎平常的事务里,又怎么体现出他们的能力呢?

  说到底,就只有旧神追随者。

  如果功劳也有大有小的话,那么解决这些与旧神有关的这群疯狂的信徒的事件,自然比解决普通的人类群体之中的事件来得大得多。

  但偏偏,这功劳却完全被黎明启示会占据了。

  在这种情况下,矛盾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在一百年前的这封信中,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就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黎明启示会是否应该搬离历史学会?

  但是,这个问题又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沙龙空间怎么办?

  这个空间是夏先生建立起来的,历史学会同样也在使用。的确,夏先生也是历史学会的元老级人物,但他从未在历史学会高层占据一个有效的席位。他只是若即若离地游离在高层之外。

  夏先生和黎明启示会想要离开,那也没什么问题;但夏先生想将沙龙带走,那又成了一个难题了,历史学会不会乐意他们这么做。

  可对于黎明启示会的成员来说,夏先生离开的时候当然要将沙龙带走,那明明是他的力量的一部分。

  这种僵持的局面尴尬地又持续了几十年。

  在这几十年间,矛盾愈演愈烈。夏先生——或者说安缇纳姆,其实不怎么乐意处理这些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但这个身份也让袍迫不得已卷入其中。

  甚至连黎明启示会内部,对于夏先生的诡异力量,也存在着某种不太安分的、不太轻松的讨论。那都发生在私底下,但安缇纳姆不会不清楚。

  结合球球的一些讲解,他确信,当时的安缇纳姆就已经打算放下夏先生这个身份了。

  当然,不是说完全放弃。这个身份经营多年,没必要轻易放弃。但至少当时的安缇纳姆已经不打算继续使用这个身份了。

  总的来说,在十四年前的事情发生之前,历史学会内部,乃至于黎明启示会内部,就已经隐隐有了排斥夏先生的倾向。

  说到底,黎明启示会之所以如此特殊、如此独立、如此尴尬,是因为夏先生的存在。

  如果夏先生不存在,那么黎明启示会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成为历史学会的一部分,比如,一个部门、一个分支——这就是当时历史学会和黎明启示会内部的一些想法。

  然后就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他从一个新颖的角度,重新窥见了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情。

  夏先生与历史学会的决裂,要想从方方面面来论证这个问题的话,可能需要无数的熬述、无数的文件和信件的佐证。

  所以,单就这件事情而言,不得不提的一个人就是约瑟夫·莫顿。

  也就是历史学会在启示者这部分的负责人。

  约瑟夫;莫顿是格伦菲尔曾经的老师;尽管他们如今已经决裂,但是他也偶尔会从格伦菲尔这儿,听闻一些关于莫顿的信息。

  结合莫顿从平凡的启示者变为大人物的过程,这位如今历史学会的副会长的性情,他实际上已经十分了解了。

  在十四年前,莫顿就已经是副会长了。他出身平凡,但因为拥有十分优秀的启示者资质,而受到前任会长的赏识,因而平步青云。

  值得一提的是,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成为副会长,都与他曾经在第二走廊的打拼分不开关系。

  -些小道消息能佐证,莫顿曾经是个相当老练、善战的启示者,他杀死了为数不少的旧神追随若。

  但也正因为这样,他对于力量——不管是启示者的力量,,还是庇佑者的力量,又或者说,神明的力量—-—有着一种相当迷信的推崇。

  他自己就依靠着、使用着这份力量,同时,他也目睹过无数人利用这份力量。他实际上相当敬畏这份力量,因为他了解其强大与危险之处。

  换言之,至少在十四年前,对于那个试图复现出神明力量的实验,莫顿实际上是并不太支持的。

  许多人认为那个课题、那场实验亵渎了旧神的威严,这是一种后知后觉的评断;莫顿并不这么认为,他的确并不站在旧神那-边。

  但他也的确认为这种实验理应在更安全的条件下,以更加保守的方式进行慢慢尝试,而不是一下子就尝试复现旧神的力量。

  在一定程度上,莫顿支持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他不那么真诚地认为,人的力量是可以战胜神的力量的;不过,他也不那么真诚地认为,神的力量可能永远是高人一等的。

  在当时的历史学会,许多人被裹挟进了一种疯狂的、想要推翻神明的威严的氛围之中。那是压抑的、困顿的雾中纪头四百年给人们残留的阴影的反刍。

  总而言之,十四年前的实验有点类似于一次疯狂的尝试。

  如果这尝试成功了,那么之后人们也就顺理成章地推翻了神明的威严;而如果这尝试失败了,那么失败的代价也将成为笼罩人们心头的阴云。

  但这尝试既成功又失败——那个年轻人的确复现出了神明的力量,即便他没几天就死于疯狂-这情况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在莫顿与夏先生的通信中,这种矛盾的心态被完整地展现了出来。

  基于对抗旧神追随者的行动,莫顿与夏先生关系其实还算和平。无论如何,这种大人物总归会维持一些表面上的友善。

  莫顿时常会给夏先生写信,因为他们得共同对抗旧神追随者。在十几年前,旧神追随者的行动更为隐蔽、疯狂一些,死亡是最常见的情况。

  因此,他们两个几乎可以说是朋友了。夏先生甚至在某封信中提及,他几乎在莫顿的身上看到了最早那位历史学会副会长的影子。

  事实上,关于复现神明的力量或者类似的课题,莫顿曾经在过去许多封信件中提及过。他不太赞同这种做法,不过也谨慎地没有表达出太激进的观点。

  他只是认为,这种行为是相当危险的。

  而在十四年前,当这个实验真正要进行的时候……前前后后,差不多四天的时间,莫顿一共给夏先生写了四封信。

  第一封信中,他依旧不太看好这个实验的前景。他流露出一种近似于不屑的、等着看好戏的情绪。他认为那个年轻人说不定会出丑。

  第二封信的发出时间则是在那场实验落幕之后,莫顿在信中不可思议地重复着他成功了!他居然成功了!这样类似的话。显然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第三封信是在那个年轻人死后才写下的,很难说这个时候的莫顿是否还能维持平静的心态,他只是说,我早知道,该用一种更安全的方式探索神明的力量。

  他同时也说,神明的力量或许是人类无法探明的区域。

  最后的一封信,或许也是夏先生在离开历史学会前后,收到的唯—一封友好并且语气平静的信。信中,莫顿说∶在此之前,有人认为,神明已经过时了。

  可这个实验却让我们知道,神明的力量从未离开我们。我该怎么形容最近学会内部的死寂而压抑的氛围呢?

  ……我的学生与我大吵了一架。他不认为这是一场失败,尽管我也不这么认为。而他却以一种相当激烈的语气询问我说,但是,您的确以为,这是人类面对神明的溃败,不是吗?

  这讥讽的语气几乎让我认不出这个优秀的学生了。事实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情况……我不确定我是怎么想的。

  但是,我要说的是,学会恐怕很快就要发生一场变故。而他们的矛头可能会指向您,夏先生,尽管您甚至没参与进这个实验之中。

  当我们讨论这个实验的时候,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去——没有人真的关心那些旧神与旧神追随者。他们关心的,是我们的现在。

  所以,当这个实验成功又失败,那也意味着我们现在所处的局面将要发生改变了。我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

  当他在朦胧的黎明晨光之中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吃惊。

  正如莫顿在信中所说的,历史学会内部的确因为这场实验而发生了混乱——但说到底,为什么这事儿的矛头会指向夏先生呢?

  这个答案相当简单,因为人人都知道夏先生与安缇纳姆有关。

  而在那个时刻,康斯特公国那边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夏先生以黎明启示会的名义联合往日教会,向康斯特公国要求取消埃比尼泽·康斯特的继承权,这件事情当然也有许多人知道。

  因此,在历史学会高层的一次例行会议上,夏先生难得一见地出现了。他是受到莫顿的邀请而来,但是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在这次的会议上,他会受到一次严厉的质询。

  质询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他是否背叛了历史学会(指与往日教会联合)、他是否对不久前的那场实验做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窥探(比如对那个年轻人做了什么)、他是否对旧神追随者手下留情等等。

  不得不说的是,当时的夏先生当然十分意外。

  一个微妙的情况是,在当时的历史学会——在那一段混乱的日子里——人们其实是混淆了旧神与安缇纳姆的。神们的确都是神明,当然。

  在那场成功又失败的实验之后、在漫长的四百年的矛盾积累之下、在对于神明的恐惧压倒性地占据了历史学会高层的头脑的时刻

  一切的质询只是为了一个目的∶他们想知道夏先生的真正立场是什么。

  夏先生究竟站在神明那边,还是站在人类那边?对于神明的力量,夏先生又是怎么想的?人类应当获得这份力量吗?许许多多的问题,都在这个时候以一种过于激烈的方式被问出口。

  质询。这种说法本身就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偏见。

  时至今日,当他翻阅发生在那场会议中,为质询提供证据的文件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困扰。这些文件实际上根本无法佐证夏先生的立场,甚至可以说是伪造和篡改了许多记录。

  可即便如此,当时的历史学会的高层们,却对文件中的矛盾之处视而不见。

  夏先生从未对于那场实验发表过任何看法。即便是莫顿寄过来的那些信,他也从来没有回复过。因此,当这些高层询问——质问——他的立场的时候,夏先生几乎是茫然的。

  ……况且,那个时候的夏先生……是球球操控着的。

  当时安缇纳姆已经懒得处理这些事情了。神早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历史学会内部,乃至于黎明启示会内部,对于夏先生的隐隐排斥。

  因此,那段时间夏先生之所以会出现,完全是因为埃比尼泽·康斯特成了阴影的信徒,所以他需要去处理这个问题。

  但正因为他(当时的球球)处理了这个问题,这就成了历史学会的高层向他发起这场质询的理由。

  -因为他联合了往日教会。这一点证明了夏先生是安缇纳姆的代行者。

  而这个时候历史学会的高层们,他们又如此恐惧于神明的力量,这种恐惧来自于他们目睹那个年轻人发疯的表情与行为、来自于他们自身对于神明的力量同等的贪婪。

  这种恐惧,结合之前夏先生早已经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如同怪物一样让人无法理解的力量,又酝酿出了一种更为深刻的排斥与不安…

  一切的一切,最终成为了夏先生无法继续留在历史学会的原因。

  按照球球的说法,当夏先生真正表态之前,他曾经看向过莫顿,但莫顿一言不发,并未表达出任何的意见——就如同他对于那场实验的态度一样,他始终保持沉默,就像是一种默认。

  于是夏先生叹了一口气,他只是说∶人类的胆怯与卑劣,总是在最不应该的时候掌控了他们的大脑。

  随后,他就离开了这场会议;至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球球这么说着的时候,它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兴奋和激动。它问他,是否想要真的前往那个时刻看一看。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了。那不会是什么好场面。

  时光的力量当然可以心平气和地目睹这一幕,但他不确定他是否能做到。

  总而言之,所谓的夏先生与历史学会决裂,其实也没有夸张到人们想象中那么激烈与疯狂。

  夏先生离开得悄无声息;安缇纳姆估计都懒得了解这事儿,只是让球球自己处理;而历史学会很快就将黎明启示会的混乱压制下去,顺利得就好像他们早有预案一样。

  由此,,夏先生消失了十四年。

  他离开的直接原因,的确是那场实验;但那并非是根本原因。这么多年的矛盾、这么多年的恐惧…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夏先生注定要离开历史学会。

  …当然,那是十四年前。

  他走到窗边,望见阿瑟顿广场上的神诞日庆典。庆典的确十分庄重,,但广场周围聚拢和看热闹的人群,又让一切显得十分热闹和鲜活。

  他想到,过去的自己也受到往日教会的邀请,此刻正在广场上观礼,尽管那个时候他满脑子还是刚刚结束的格雷森食品公司事件。

  当然了,没人能想到,在历史学会一扇无形的窗户的背后,有来自未来的视线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他伸出手,轻轻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这扇玻璃窗。他低声喃喃说∶夏先生?

  当夏先生离开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如果夏先生又一次出现,会有多少参与了十四年前那场质询的人们,感到心惊胆战呢?

  他又静默地望了窗外片刻,然后低声笑了笑。他说∶我们回去吧,球球。

  好的,守密人。球球语气轻快地回答。

  他在时光的长河中呆了一晚上,了那漫长岁月里的许多纷纷扰扰;但当他回到费希尔之镜,等会儿又将回到真实的费希尔世界的时候,他感到时光好像又只是为他驻留了片刻功夫。

  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是顺利了解到了扮演夏先生的方法。

  整体来说,夏先生是个相当温和的人,至少比西列斯·诺埃尔日常那种冷淡、矜持的气质温和得多。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平易近人、亲切和蔼的人。

  ……结合他之前与安缇纳姆的对话,他差不多能明白夏先生表现出来的性格。

  不过,夏先生的温和中也带有一种明显的距离感。他那种神秘主义的作风,也相当程度上体现了这种距离感。说到底,夏先生终究是和常人不同的存在,人们的恐惧也因此而来。

  但这倒是给了西列斯一些帮助;至少他不必担心自己的扮演被人揭穿,事实上,也没多少人了解夏先生。

  另外一方面,十四年前,球球处理康斯特公国和历史学会这边的事情的时候,不也做得不错吗?

  他思索着之后的安排,没过多久就与骰子和球球告别了。

  不得不说的是,在时光长河中度过了一夜,给他一种真切的一夜没睡的感觉。虽然这只是心理因素,但他还是决定离开梦境去休息一阵。

  他去了趟琴多的梦境。琴多百无聊赖地在和一个又一个亡者的灵魂对话着。这是撞运气的事情,指不定能在其中得到有用的信息。

  不过,当幽灵先生出现的时候,琴多恰巧召唤出一个新的灵魂。

  琴多望了望幽灵先生,又望了望这个新的灵魂,迟疑了一下,不禁说∶…巧合?

  幽灵先生不免笑了笑,琴多那种慎重又警惕的表情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说∶你怀疑这个灵魂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有意思的信息?

  琴多耸了耸肩,说∶我的意思是,我可相当清楚您的力量。或许我们真的可以感谢命运呢?毕竟是我们都猝不及防的巧合。

  幽灵先生莞尔,他说∶那我们来试试?

  他们便将目光放到了那个灵魂的身上。

  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年轻人,可能二十岁出头左右。他的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这就是他的死亡原因,不过究竟是他自己掐死自己,还是被他人杀害,那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扭曲,死亡的痛苦当然笼罩着他的面部,但是一种更为浓重的疯狂与恐惧几乎彻底摧毁了那种痛苦的底色。很难说,是疯狂带来了痛苦,还是痛苦带来了疯狂。

  琴多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的灵魂,然后低声喃喃说∶看起来还真有什么秘密。

  一个室息而死的,痛苦、疯狂、扭曲的年轻人。这真的立刻让他们想到了一些其他人,比如现在仍旧在米德尔顿休养的福斯特朗希。

  这个年轻人的灵魂始终在嘶哑地、呢喃地诉说着什么,但是他们并不能听清。

  很快,幽灵先生找到了他的梦境。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意念的指向是很好用的办法。这个灵魂都已经全模全样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没道理他们还要被一个名字难住。

  他与琴多都将目光好奇地望了过去。

  如同许多其他的亡者一样,这个年轻人的梦境也是一片凌乱的、琐碎的画面。

  有一些画面看起来像是他与某些人交谈、议论着什么,有一些画面则是他在一艘船上静静望着河水,还有一些画面则是扭曲的色块和面目全非的世界。

  水?

  幽灵先生突然怔了一下。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他产生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联想。

  琴多暂时还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摸了摸下巴,有点好奇地说∶这些出现在他梦境中的人都是谁?他感到些许的奇怪,看起来都是些……大人物。

  他用非常微妙的语气念出了最后那个词。

  面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只是普通人,他穿着颇为朴素的衣物,梦境中偶尔一闪而逝的家庭场景,也可以佐证他相当一般的经济情况。

  但是那些出现在他梦境中的人们,却无一例外有着一种十分明显的、近乎于矫揉造作的贵族作风,比如他们手中握着的看起来相当精美的手杖、比如他们名贵的西装和配饰。

  为什么这两类看起来天差地别的人,会与彼此打上交道?

  他们又重新观看了一下这些梦境中的碎片画面。

  琴多不太确定地说∶我似乎……对其中某个人的面孔有些眼熟。他停顿了一下,就是最早与这个年轻人见面的那个家伙。

  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目光中透露出一种相当阴戾和冷酷的气场。他的穿着打扮显然十分精致,很符合贵族的身份。

  梦境中,他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个正在等待的、紧张的年轻人,让后者吓了一跳。

  幽灵先生也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男人。他没觉得这个中年男人眼熟,但是又因为他之前的联想而感到一丝惊异。

  他默然想了片刻。

  琴多正琢磨着那种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他花了一段时间回忆,然后突然想了起来;我知道了。我感到,这个中年男人,和如今的康斯特大公相貌有些相似。

  如今的康斯特大公?

  幽灵先生不由得一怔。他曾经在神诞日前夜晚宴上与这位大公有过短暂的接触,那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对于他坚定而冷酷的目光印象深刻。

  而这个出现在死去的年轻人梦境中的男人?

  幽灵先生默然片刻,然后低声说∶埃比尼泽·康斯特。

  琴多不由得一怔。

  我怀疑,幽灵先生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年轻人,就是十四年前死去的实验参与者。

  琴多惊讶了一下,他不禁说∶您怎么联想到的?

  幽灵先生便将自己刚刚得知的、关于夏先生的一些过往告诉了琴多,并且说∶十四年前的事情,具体来说其实是两件事情。

  一件是发生在康斯特公国的大公继承人的变更;一件则是发生在历史学会的,对于复现神明力量的尝试。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两件事情其实是分开来的。我之前听闻十四年前的事情的时候,就有人说过,世俗的归世俗,启示者的归启示者。

  但是……我相当怀疑这一点。毕竟,埃比尼泽·康斯特是阴影的信徒,他如果不参与到启示者这边的行动,那反而让我觉得惊讶了。

  …所以,说不定他也有可能参与到了,十四年前的那场实验。

  现如今他们了解到的,这场实验的直接参与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福雷斯特,一个就是已经死在十四年前的、那个实验的直接参与者。

  福雷斯特的立场他们已经大致了解了,但是那个死去的年轻人,他们却知之甚少。

  他曾经与爱德华·贝洛,也就是历史学会研究部的上一任主管,聊到过关于十四年前的那场实验的事情。当时爱德华就说,十四年前,人们对于神明的种种情绪已经堆积到了一个高峰。

  这个莽撞的、想要复现神明力量的年轻人,恰巧就迎合了这个趋势。他突然地出现,没人知道他是否有什么靠山、有什么帮手。

  ……但是,他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提出了,复现日神的力量这样的课题。

  人们用莽撞无知大胆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年轻人,这样的形容词,也曾经出现在历史学会的某些启示者对于西列斯·诺埃尔的评价之中。

  但后者是来自于地球的家,并不拥有费希尔世界人类对于神明的敬畏;但这个年轻人,他又是怎么做到的?天性如此不屈吗?

  幽灵先生思索着,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怀疑这个年轻人与埃比尼泽·康斯特有所关联,所以才产生了这些怀疑。

  不过,琴多倒是已经顺理成章地确认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命运的力量,不是吗?——他说∶所以,他之所以会参与这场实验,是埃比尼泽·康斯特推动的?

  有这种可能。幽灵先生说。

  琴多不由得皱了皱眉∶阴影的信徒究竟打算做什么?而且,从这个年轻人梦境来看,当初和他接触过的贵族,可不止埃比尼泽·康斯特。

  换言之,在康斯特公国如今的贵族高层中,说不定还残余着当初未曾发现的阴影的信徒。

  十四年前,埃比尼泽·康斯特的真实信仰的确被发现了,他也的确被驱逐了,但是,这并不是结束。

  想到这里,幽灵先生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球球一个问题∶为什么十四年前,埃比尼泽;康斯特没有被直接杀死?

  问题总是无穷无尽。

  无论如何,现在他该和琴多离开梦境,再好好地休息上几个小时。

  这是8月3日,星期六。夏先生将重新出现在历史学会。需要他们做的准备还有许多。w,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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